這部四十多萬字的小說根據宋朝真假公主柔福帝姬的歷史疑案展開想像,以北宋靖康年間二帝被擄至金為背景,描述了一個亡國公主的一生,借宋徽宗的女兒柔福帝姬這樣一位身份特殊的女人,關照國難家仇對女性身心的摧殘和撕裂,以細膩的筆觸譜寫了湮沒在破碎山河間的一闋悲歌,頗能引人深思。 

柔福帝姬(上)  七 王妃

從那天開始,出使而歸的喜悅逐漸淡去,生命中充滿了突來的鬱悶和不思議的煩躁。華陽宮春色依舊,櫻花開後八芳盛放,永遠是一派太平和美景象,而他再看卻有些意興闌珊,隱隱感到他心裡有某種珍視的東西還未完全綻放就已開到荼蘼,就如在金國虎視陰影下的艮嶽繁華。

他的母親看出了他的不快樂,把他喚來,溫言建議道:「你應該正式納妃了。」

她當然不知道趙構與柔福的這段插曲,只是覺得一個正妻會給年輕的兒子溫柔體貼的照顧和心理上的幫助,在他消沉陰鬱的時候,或許婚姻會使他重拾有關生活的樂趣。

趙構一口答應。此前他已收了兩個宮女為妾,因成長中必然出現的需要,談不上有多少感情,而她們對他的態度也始終是畢恭畢敬的,那層主僕關係並沒有因親密接觸而改變,這令他覺得興味索然。他的正妃人選早已定好,是朝請郎邢煥的女兒。他很快決定接受母親的建議與邢姑娘完婚,雖然這並不代表他對這段婚姻抱有多少期待與憧憬。

婚禮那天,經過一番繁瑣的儀式後,他把王妃嘉國夫人邢氏迎入寢殿,揭了蓋頭便默然坐在她身邊,久久不發一言。邢夫人先是一脈嬌羞,低垂著頭也不說話,但見他如此沉默,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輕聲問道:「大王因何不悅?是我做錯了什麼麼?」

他搖頭,卻不好面對她的雙眸,目光閃爍游離,忽然落在了她微微探出羅裙的繡鞋上。

她臉一紅,忙把腳縮回裙下。

他想起母親曾跟他提起這位小姐的雙足非常纖小,便問道:「你的足也是自小纏的罷?」

她羞澀地頷首。

他心微微一顫,便對她呈出一絲溫柔的笑。

於是畫眉點唇,出雙入對,人人看在眼裡,都稱康王與王妃新婚燕爾恩愛非常。

靖康元年八月,金太宗再次發動大軍攻宋。金軍以完顏宗望為左副元帥,完顏宗翰(粘沒喝)為右副元帥,分東西兩路進兵。到了九月初,宗望率兵攻破太原,隨即又與宗翰會合,於十月初攻下了河北真定府,並繼續南下,目標直指汴京。

趙桓惶恐之下忙派遣刑部尚書王雲出使金營與宗望議和。王雲回來後傳報金人的幾項要求:割三鎮之地予金國,奉皇帝袞冕、車輅給金主,宋皇帝尊金主為皇叔,且上尊號。此外還有宗望特別提出的一項額外要求:下次宋派使臣入金營議和,必須遣康王趙構,否則免談。

原來上次宗望放趙構回去後,又多方打聽,得知他的確是趙佶的兒子、趙桓的弟弟,不折不扣的宋室親王,再回想他在營中鋒芒畢露的舉止,頓時懊悔不迭,心知此人與其餘懦弱皇子不同,如此年輕便已有這般膽識,以後勢必會發展成金國一大勁敵。所以這次點名要他再度出使,意圖從此將他扣押,帶回金國囚禁,決不再像上次那樣縱虎歸山。

趙桓見金軍已渡孟津,形勢迫人,朝中大部分大臣也力主割地求和,也就只好答應。又把趙構召來,懇求他再度出使金營為國議和。

趙構也沒猶豫,立即應承下來。趙桓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自是大喜過望,忙下詔書封他為議和正使,王雲為副使,定於十一月甲子前往宗望軍中議和。

韋賢妃得知後自又是傷心欲絕,而這次又多了個女人陪她落淚—趙構的新婚妻子邢夫人。她自得悉此事後便終日以淚洗面,但又怕丈夫看見,每次趙構回府總能發現王妃是在匆匆拭去臉上的淚痕後,才強顏歡笑地相迎的,然而她眉間悽楚之色卻無論如何也消抹不去。

趙構觀之惻然。一夕涼夜,風冷露重,他望著一輪殘月擁夫人入懷,對她說:「早知如此,我便不會娶你了。你我新婚不過數月,我此番離去若有不測,豈不誤你一生。對不起。」

邢夫人掩淚道:「大王切莫說這等話。我此生最感慶幸的事,便是能嫁予大王為妃。即便相聚惟一日也雖死無憾。我相信,大王吉人天相,必能平安歸來。」

趙構點點頭,取出一雙金耳環,環下墜著兩隻栩栩如生的雙飛蝶,他親自為邢夫人戴上,說:「見環如見我,我離去的日子裡,暫且讓它與你相伴罷。」又歎道:「我一定會毫髮無傷地回來的。你也一定要保重,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妻子,還有許多美好的日子我們要一起度過。」

邢夫人撫著金環,無語凝嚥,只頻頻點頭。

趙構擁著她,那一瞬忽然想起了柔福,不由地暗自思量:「她若得知我要出使的消息,可會如王妃這般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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