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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漱石中短篇選集

夏目漱石 ◎著
陳柏瑤 ◎譯

【類別】:日本文學
【出版日】:西元2021年09月01日 
【開本/頁數/定價】:14.8*21公分/216頁/定價280元
【ISBN】:9789861785561
【適讀年齡】:無分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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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文豪、國民大作家──夏目漱石中短篇小說、散文選集 

【文豪的奇思異想與生活記事】

世上真有幽靈?理想型來自於遺傳?充滿趣味的漱石生活記事!
看見國民作家筆下怪誕奇想的故事,一探大文豪的日常真實面貌。

本書收錄夏目漱石三篇怪異、有趣且值得一讀的小說及散文。既有夏目漱石創作難得一見的幽靈話題〈琴之空音〉,以及夏目漱石為自己日常生活所見所想寫下的散文記事〈永日小品〉,也有融合親情、愛情,怪誕又感人的〈喜好的遺傳〉。

【精采篇章】

●〈琴之空音〉 琴のそら音
一向不信幽靈的現代學士,卻遇到了難解的異聲、未婚妻急病,那有如琴聲的嗚鳴竟代表未婚妻將逝,真是幽靈作祟還是只是他的心理作用?

〈永日小品〉 永日小品
最貼近夏目漱石日常的生活札記,處處可見漱石小說創作如《我是貓》、《三四郎》的角色與故事原型。

〈喜好的遺傳〉 趣味の遺伝
因戰爭引發的骨肉分離,主角為了友情去探訪朋友母親,卻意外發現好友不為人知的戀人,而這對戀人的相戀,竟是來自遺傳?你相信嗎?

 

//作者簡介//

夏目漱石
生於江戶(今東京)的仕紳家庭,本名夏目金之助。幼時學習漢文奠下良好根基,入東京帝國大學轉攻讀英國文學,畢業後展開任教生涯,1889年首次採「漱石」為筆名。1900年赴英國留學兩年,不久獲母校大學英文系聘任。1904年創作《我是貓》一舉成名,陸續發表短篇作品與隨筆,爾後更辭去教職,專心朝作家之路邁進。
夏目漱石成為職業作家雖僅有短短十年,卻展現十足的豐富想像力,平易詼諧中透出多樣風格、抒情中兼具人性剖析的寫作方式,使之享有「國民大作家」美稱,足見其深深擄獲日本民眾的心。今所見千圓日幣上的人物肖像之一正是這位日本文豪。
代表作品有《我是貓》、《心》、《少爺》、《草枕》、《三四郎》等。

 

//譯者簡介//

陳柏瑤
日本女子大學畢業,曾於日本居住六年。目前專職翻譯,同時從事日文教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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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頁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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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琴之空音
永日小品
喜好的遺傳

 

//書摘//

選自〈永日小品〉

小偷

打算去睡,正準備走到隔壁房間之際,卻聞到被爐的焦味。於是如廁回來,我叮囑妻子當心爐子的火勢太旺,隨即退回自己的房間。已過深夜十一點鐘,我在被窩裡照常做了安穩的夢。天氣雖冷,卻無風,當然也無火災警鈴聲。熟睡,猶如灌醉了時間的世界,人事不省。

突然,女人的哭泣聲吵醒了我。仔細一聽,是名叫萌代的女傭聲音。這個女傭每回受到驚嚇不知所措,總會痛哭流涕。前陣子,她為我家中的小嬰兒泡澡時,嬰孩因泡熱水過頭而痙攣,她即痛哭了五分鐘之久。然而,聽到她發出如此異樣的哭聲,倒是頭一回。她一邊啜泣一邊慌張地說著什麼,像在控訴,像在勸說,像在道歉,又像在哀悼著情人的死──總之,可不是受到一般震驚時發出銳利、簡短感嘆的那種語調。

一如我所描述的,我因那異樣的聲音而驚醒。聲音像來自妻子睡覺的房間,同時通紅的火光穿過了拉門間隙,映照著幽暗的書房。當那光一映入我正睜開的眼皮,也令我立刻聯想到火災,躍身而起,接著猛然打開隔間的拉門。

當時的我想像著翻覆的被爐,想像著燒焦的被子,想像著瀰漫的烏煙與燃燒的榻榻米。但是拉開門後,煤油燈依舊點亮著,妻子與孩子一如往常熟睡著,被爐好好安置在昨晚的位子,一切如睡前所見一樣。平和且溫暖。只是女傭哭泣著。

女傭彷彿遮著妻子被子一角,慌亂地說話。妻子醒了,但只是眨著眼睛,不見起身的模樣。我渾然不知發生何事,勁自佇在門檻邊,茫然地巡視房間內。突然女傭的哭泣聲中,出現了「小偷」二字。當它們一進入我的耳朵,彷彿一切皆迎刃而解似的,我大步穿過妻子的房間,一邊飛奔至隔壁房間,一邊發出「做什麼!」的怒吼聲。可是,隔壁房間一片漆黑,鄰接的廚房擋雨窗被卸下一扇,皎潔的月光映照,直抵房門口。深夜裡,我望著映入住屋深處的月光,不禁感到寒涼。我光著腳踏在木板地板上,走到廚房流理台,四周寂靜。張望大門外,也只有月亮罷了。而我一點也不想跨步走出門外。

轉身,回到妻子所在的房間,跟她說,小偷跑了,放心吧,什麼都沒被偷走。此時妻子終於起身,不發一語地拿著煤油燈去到漆黑的房間,照亮櫃子。對開的櫥櫃門被打開了,抽屜也未闔上。妻子看著我說:「還是被偷了啊。」我這才察覺小偷是偷了東西後逃走的,突然覺得自己蠢極了。往旁一瞧,那個哭到吵醒我的女傭的被子也被偷了,她枕邊還有一個櫃子,櫃子上面還疊放著小櫃子。據說平時給醫生的醫藥費或其他費用就放在裡面。我要妻子去查看,妻子說沒被動過。恐怕是女傭哭著跑到外廊,小偷不得不罷手逃跑了。

此時,睡在其他房間的人也起身過來,大家議論紛紛。有人說稍早前還起身去小便,也有人說今晚怎麼也睡不著睜眼直到凌晨二時左右,滿腹遺憾之感。其中,十歲的長女說她清楚聽到小偷從廚房進來,躡手躡腳走過外廊。「什麼!」阿房驚訝得大叫。阿房十八歲,與長女睡在同寢室,是親戚的女兒。我則又回被窩睡去。

翌日,我因這事件,比往常略遲才起床。洗完臉,正在吃用早餐時,女傭在廚房說發現了小偷的足跡,一會兒又說不是,吵吵鬧鬧的。我覺得厭煩又退到書房,約過了十分鐘吧,玄關傳來叫門聲,是宏亮的聲音。廚房的人似乎未聽見,我只好出去應門,結果是巡警站在格子門前。他笑著說:「聽說有小偷啊。」他問我,「可有關好門戶?」我回答,「好像沒有關好啊。」他又提醒,「那就沒辦法了,既然沒關好,小偷當然會闖了進來,一扇扇擋雨窗都得上鎖才行。」我敷衍回應說好,自從見著這位巡警,我感覺可惡的不是小偷,而是我這個輕忽怠慢的主人。

巡警繞去廚房,攔住妻子,在小冊子裡記錄被偷走的東西。「是絹織寬腰帶一條嗎──寬腰帶是什麼樣的東西啊?寫上寬腰帶就明白了嗎?好吧,那就寫絹織寬腰帶一條,還有呢……

女傭竊笑著。這個巡警連寬腰帶與日常腰帶都不懂,看來是個頗單純又有趣的巡警。終於寫足十件失物,底下還記載價格。最後,巡警叮嚀囑咐:「共計一百五十日圓。」才打道回府。

此時,我才清楚明瞭被偷了哪些東西。失竊的十件,皆是腰帶。昨夜潛入的是腰帶小偷啊。眼看就要新年,妻子面露難色。看來,孩子連續三天不能換洗衣物,但也無可奈何。

中午過後,來了刑警,走進客廳看東看西。他說:「有沒有可能小偷是在桶子裡立上蠟燭,然後犯案偷竊。」隨即走到廚房,檢查桶子。我說:「進來喝杯茶吧。」請他坐在日照明亮的起居室說話。

據他說,小偷大概是從下谷、淺草一帶搭電車過來,翌日早晨再搭電車回去。聽說,一般採取不捉,就算捉到了,也是刑警的損失。因為讓小偷搭電車,還要為他支付電車車資;出席法庭,也要為他支付便當錢。至於公務費,警視廳拿走一半,剩下的由警察平分。牛込僅有三、四名刑警──本來我堅信警察沒有辦不成的事,此時甚為不安。而說這些話的刑警,也面露不安。

本想喚來熟悉的工匠修理門戶鎖,不巧已近黃昏,對方事多繁忙,無法抽身過來。就那樣到了晚上,無可奈何,只得一如往常就寢。大家皆心裡發毛,我也不好受。畢竟警察告知我們,理論上,應該由各家自主嚴防小偷。

既然已是事發一日的今日,心想應該沒問題了吧,於是握去放心睡去。結果,夜裡被妻子喚起。她說,剛才聽見廚房傳來聲響,覺得不對勁,要我去看看。果然有聲響,妻子面露家裡有小偷的神情。

我躡手躡腳起身,穿過妻子的房間,走到隔間的拉門旁,隔壁房間傳來女傭的打呼聲。我極力靜靜地打開拉門,然後獨自一人站在漆黑的房間裡。又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的確是廚房的門口。在黑暗中我像個影子移動約三步,往聲音的方向靠近,就快到房間門口了。拉門就在眼前,外面即是木板的地板。我就這樣挨著拉門,在昏暗中豎耳傾聽。不久,又傳來咯吱的聲響。過了一會兒,還是咯吱咯吱的聲響。我就那樣聽了約四、五回後,推測那怪異的聲音肯定是從木地板左側的碗盤櫃裡發出的。我立刻恢復往常的步伐,往常的氣定神閒,回到妻子的房間,跟她說:「是老鼠在咬東西,放心吧!」妻子貌似萬幸地回應說:「是嗎?」然後,兩人皆安心睡去。

來到早晨,洗完臉去到起居室,妻子拿著被老鼠咬過的鰹魚片,放在我的早餐前,說:「昨夜被咬的就是這個。」我回說:「原來如此啊。」望著那折騰人一整夜的鰹魚片。結果,妻子略帶不滿地說:「如果你趕走老鼠,順便把鰹魚片收拾好,不就沒事了嗎?」此時我才察覺,當時自己若能那樣做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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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之墓

移居早稻田後,貓(註)漸漸變瘦了。也沒了與小孩們嬉鬧的興致。太陽出來,便在廊下躺著,方方的下顎放在擺好的前腳上,直望著庭院的植栽,始終不見動靜。就算小孩們在旁吵鬧,牠也不理會。小孩這一邊,也開始不理牠了。他們說不要跟這貓玩,把老友當成陌生人對待。也不只是孩子們,女傭只管把牠的三餐放在廚房角落,除此之外幾乎不管。最後,牠的三餐多是被鄰居的三花大貓吃了。這貓也不再發怒,就連擺出打架的架勢也無,只是,一直躺著。不過,就連躺著的姿態也不見從容。與優游自在橫躺著曬太陽的模樣不同,倒像是毫無動彈的氣力──然而仍難以形容那樣態。看似猶如懶得過頭,不動顯得落寞,動了也是落寞,只得忍耐,一直委屈著。那眼神,彷彿始終望著庭院的植栽,但恐怕也未將樹木的葉子、樹幹的形狀看了進去。那綠藍色系的黃眼珠,僅茫茫地望向某一處。就如牠的存在已不被這個家裡的孩子所認同,牠似乎也不認同自己存在這個世間了。

即使如此,有時牠還是狀似有事的外出。結果,總是落得被鄰居的三花貓追趕,害怕得跳上外廊,撞破緊閉的紙拉門,一路逃到爐灶邊。只有在這個時候,家裡的人察覺到牠的存在。想必牠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自覺且滿足於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隨著此情況的反覆,貓的長尾巴的毛漸漸禿了。起初看似一處處凹陷的坑洞,不久蔓延禿到露出皮肉,無精打采地垂著,令人見了覺得不忍。牠屈起已萬分疲倦的軀體,開始舔舐頻頻疼痛的部位。

我說:「你瞧,那隻貓可怎麼了!」妻子極其冷淡地回以,「就是老了啊!」而我也任其不管。結果,之後演變為時而三餐後嘔吐,像是咽喉掀起大波浪,發出就連噴嚏、就連嗝也打不出的痛苦聲。儘管牠可能痛苦,但只要我一發現,還是不得不將牠趕出屋外,若不,牠可要毫不留情弄髒榻榻米、棉被。待客用的絹織布坐墊,大抵已被牠弄髒了。

「真拿這貓沒辦法,是吃壞了腸胃吧,把寶丹溶到水裡給牠喝吧!」

妻子不吭聲。二、三日後,我問餵牠吃寶丹了嗎,妻子回答說:「餵牠吃,牠也不張嘴啊。」接著又解釋餵貓吃了魚骨,貓還是吐了。「那就別餵牠啊!」我有些憤怒地斥責妻子,然後繼續看書。

只要那貓不嘔吐時,依然安靜地躺著。近來,牠總是把身子縮成一團,彷彿只有撐起牠身子的外廊可以依賴,極盡所能蜷縮蹲踞著。牠的眼神也略不同了,起初像是視線落在近處,卻彷彿遠處的物體映入眼眸,總要靜待片刻後,那眼神才終於安穩地落在某處,不過,接著又怪異地轉動。那眼眸的顏色,漸漸沉去,感覺像是日落閃起些微的閃電。但是,我還是任其不管。妻子也不以為意,孩子們根本忘了有貓這回事。

某夜,牠趴在小孩睡覺的被褥邊,接著,像是有人要將牠捉到的魚取走似的,發出嗚咽聲。當時察覺異狀的只有我,小孩已熟睡,妻子專心做著針線活兒。不久,貓又嗚咽起來。妻子好不容易放下手裡的針線。我說:「到底怎麼回事,夜裡如果咬了小孩的頭,可就糟了。」妻子回說:「怎麼會呢!」又繼續縫起外褂的袖子。貓也繼續嗚咽。

翌日,牠搭在爐灶邊緣,鎮日嗚咽。每回我們去沏茶、取藥罐時,總覺得心裡難受。可是一入夜後,無論我或妻子又已然忘了貓的事。其實,貓就在那晚死去。清晨,女傭去到後院的小倉庫取薪柴時,牠的身體已經僵硬,躺在一口破舊的爐灶上。

妻子特意去看了牠的死狀,自此一反先前的冷淡,突然熱絡了起來。她拜託熟悉的車夫,幫忙買個四方的墓碑,然後要我寫些什麼。我在正面寫下貓之墓,背面則題下,「墓下閃雷起,漫漫長夜存。」車夫問道,「就這麼埋了嗎?」女傭奚落地說,「莫非還能火葬嗎?」

小孩們突然憐惜起貓。墓碑的左右放著兩個玻璃罐,插滿了胡枝子花,還在碗裡裝水,放在墓前,每日替換花與水。第三日的黃昏,四歲的女兒──當時我從書房的窗戶瞧見了──一人獨自來到墓前,看了白木棒一會兒,終於遞出手裡拿的玩具杓子,舀起供貓的碗裡的水,喝了。而且,還不止一次。在靜謐的黃昏,自胡枝子花瓣滴落的水滴,恐怕不止一次滋潤了女兒愛子幼小的咽喉吧。

貓的忌日,妻子必定供奉上一塊鮭魚,以及一碗灑滿柴魚片的米飯。至今不曾忘記。只不過近來,不再拿去庭院,大多是供在起居間的櫃子上。

註:這裡所寫的是昭和四十一年七月至九月發生的事,同年九月十四日,夏目漱石寄出貓去世的通知信給松根東洋城、鈴木三重吉、小宮豐隆,告知貓死去埋葬之事,但主人正在書寫〈三四郎〉,不便舉行喪禮。此貓也從此蔚為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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