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宮奇案:萬曆皇帝很憋屈
當代第一女說書人 吳蔚 著
【類別】:當代華語文學/中國歷史小說、探案推理小說
【出版日】:西元2015年5月15日
【開本/頁數】:14.8*21公分/368頁/單色印刷
【定價】:350元
【ISBN】:978-986-178-352-9
【適讀年齡】:無分齡
「萬曆十五年」,然後呢?
十五年後,大明朝終於冊立了太子,可猶有人想扳回局勢!
生在帝王之家,幸還是不幸?
想立愛妃所生兒子當太子,卻於體制不容,背後有隻厲害的大手,操弄萬曆於股掌。
山盟海誓被蟲蛀、妖書案又指向親密愛人,他乾脆來個消極抵抗,堅決不上朝議事。
大明朝終一蹶不振逐漸走向末世……
身處北京都城的歐洲傳教士利瑪竇、徒弟徐光啟,一邊忙宣教,一邊忙翻譯歐幾里得《幾何原本》,居然也涉入了棘手的妖書事件、強盜殺人案件……
史書上、歷史課本裡,從未將明代萬曆朝的大小事件串連起來,一氣呵成寫成故事給你看。
但,當代第一女說書人吳蔚辦到了!
還原歷史細節,填補歷史的空隙,真實、充滿人間氣味的明朝北京城生活,等你來場紙上快意遊。
‧ 「妖書案」、「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這些奇案均與傳帝位有關?
‧ 內附詳細北京城地圖書衣,按圖索驥,心識3D探歷史名案!
‧ 明朝製造火器技術一流,誰這麼厲害,改良了土耳其嚕密銃?
‧ 〈牡丹亭〉戲曲悠悠傳唱,誰罷官不做,成就了「千秋之詞匠」?
‧ 科舉制度在明朝最為成熟,院試/鄉試/會試/殿試,一次弄清楚!
︱作者簡介︱
吳蔚
七○後新銳歷史作家,祖籍湖北,喜文史,思敏捷,文史功底深厚,自稱「故紙堆中尋生活」。已出版多部歷史紀實體文學作品、歷史小說,曾參與多部電視劇編劇工作。
吳老師相信歷史可以作為今日的借鑑,更曾說:「讀歷史讓人有大喜大悲的體驗,有那麼多殺戮與冷血,但也有那麼多光輝與燦爛,感受得多了,就會變得淡然。但無論外面的世界怎樣,外面的人群怎樣,我們還是熱愛這個世界,愛,才是人類最高的情感。」
她喜歡以現代人的視角關注歷史,以女性獨有的細膩來描述歷史,無論是獨特的切入角度,還是細膩的語言描述,都帶有鮮明的個人印記。
作品有:《大唐西遊記》《魚玄機》《韓熙載夜宴》《孔雀膽》《大唐遊俠》《璇璣圖》《斧聲燭影》《樓蘭情咒》《和氏璧:附完璧歸趙》等書。
‧《包青天》,創下華文作家第一厲害記錄→還未落筆,即被二十世紀福斯電影公司買下原著小說改編電影版權
‧《韓熙載夜宴》《孔雀膽》,同時入選2011年大陸長篇小說最高榮譽「茅盾文學獎」
‧《韓熙載夜宴》《璇璣圖》《樓蘭情咒》《斧聲燭影》,連續入圍2012、2013、2014、2015年台北國際書展「華文媒合平台」重點選書
︱目錄︱
引子
卷一 良辰美景
卷二 紅顏素心
卷三 綠竹猗猗
卷四 意氣相期
卷五 憂來慮少
卷六 七月流火
卷七 妖書再現
卷八 人間白鶴
卷九 江湖心量
卷十 恩怨盡時
尾聲
附篇 明代職官及稱謂 文/吳蔚
附圖 明北京城地圖(書衣裡)
後記 關於《明宮奇案》小說──風聲雨聲讀書聲,家事國事天下事 文/吳蔚
︱作者後記︱
關於《明宮奇案》小說──
風聲雨聲讀書聲,家事國事天下事
文/吳蔚
爭奪皇位繼承權,是歷代王朝宮闈鬥爭永恆的主題,明代也不例外。萬曆朝圍繞皇太子之位而發生的「國本之爭」曠日持久,「妖書案」、「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撲朔迷離,讀明史至此,往往如墜雲裡霧中。本小說《明宮奇案》,旨在講述這一連串奇案的前因後果。
《明宮奇案》是我個人筆下第一本發生在北京的小說。小說的節奏比較舒緩,但它非常符合我心目中的歷史小說意象——化身為生活在明代的古人,在大街小巷中徜徉,逛逛胡同,喝喝茶湯,吃吃豆汁,聽聽昆曲,看看雜耍,京城風土人情盡入眼中。這正是我最希望傳達給讀者的,意即在吳蔚這一系列歷史小說中,除了透過故事本身瞭解歷史事件和人物,更沉澱了厚重的傳統文化,歷繁華,經歲月,方漫漫品出。
另一方面,《明宮奇案》中也加重了人物的心理描寫,以此表現在宏大歷史背景下,歷史人物不可避免為時局挾制的命運。即使是萬曆皇帝,在滔滔的歷史洪流中,一樣難以左右自我的浮沉。這也是吳蔚這一系列歷史小說的共通之處,著重突出的是環境和局勢,而非單一的故事和人物。這就是我個人一直強調的觀點,在歷史中,背景才是主角。
要特別說明的是,本書採取全紀實敘事,細節均有據可循。所謂朝政得失、文人聚散,全無假借。至於兒女鍾情,雖稍有點染,亦非子虛烏有。書中的絕大部分情節都發生在紫禁城外,之所以特意將書名取為《明宮奇案》,是想強調皇宮並不像某些影視劇所描述的那樣,可以隨意進出,可以任意查案,哪怕貴為太后、皇帝,也一樣有許多規章制度要遵守。
在歷史上,北京及其周圍地貌並沒有大改變,然而由於植被大面積減少,氣候及景觀發生了極大變化,書中所提碧波蕩漾的龍鬚溝、玉泉垂虹、西山晴雪等著名景色於清代尚存,到今天卻已消失不見。環境日益惡化已成為全球性的突出問題,這無疑是今人應該警示的。
本書《明宮奇案》,與之前出版的《魚玄機》、《韓熙載夜宴》、《孔雀膽》、《大唐遊俠》、《璇璣圖》、《斧聲燭影》、《包青天》、《和氏璧:附完璧歸趙》,共同組成了我一直在持續構思創作的「吳蔚歷史探案系列」。特別感謝讀者長久以來的支持,是你們一直支持著我,我在寫作道路上前進的每一步,都離不開你們的鼓勵。寫作本身是一個不斷學習的過程,你們是我努力前行的最大動力,我愛你們。
︱內文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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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紅顏素心(摘錄)
沈德符聽說傅春答應幫助東廠調查馮琦遇刺案,不免憂心忡忡,問道:「你當真要這麼做麼?」傅春道:「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又狐疑問道,「你怎麼是這副口氣?莫非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沈德符道:「不是我有難言之隱,而是這件案子有難言之隱。」傅春道:「堂堂禮部尚書在自家壽宴上遇刺,而刺客真正想殺的人其實是遼東巡撫李植李先生,如此又離奇又巧合之事,內中當然有難言之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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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馮府大門,卻見東首的大鐵獅子旁站著兩名妙齡女子,正是名滿京華的薛素素和齊景雲。
這還是沈德符第一次看見薛素素卸掉武旦面妝後的樣子,一件綠色小衫,白紗連裙,姿度豔雅,在火光下越發顯得玉骨冰肌,光麗照人。她也正好奇地打量著沈德符,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
不知怎的,沈德符胸口忽然有一股久違的熱潮湧起,疾步走到薛素素面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薛素素微笑道:「我怎麼了?」沈德符道:「你是……你是……」
傅春見好友失態,忙搶過來介紹道:「這位是素素姑娘。」又為二女引見沈德符。
沈德符回過神來,慌忙致歉。薛素素芳華絕代,早已見慣男人為自己神魂顛倒的樣子,也不以為意。
傅春問道:「你們怎麼還在這裡?」薛素素笑道:「還不是為了你。」
齊景雲忙道:「我見王千戶獨留下傅郎,擔心會有事。正好素素跟千戶熟識,所以求她也留下來陪我等候傅郎,以防萬一。」
傅春心中感動,上前握住齊景雲的小手,道:「會有什麼事?走吧,我先送你們回去。」扶著二女上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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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同住在黃華坊,只隔幾條胡同,幾乎是同路。沈德符和傅春沒有騎馬,便跟在車子後面步行。
傅春低聲埋怨道:「你秀水家中早娶有嬌妻美妾,何至於失魂落魄至此?虧我之前還在素素面前誇讚過你,說你沈公子自小出入京師權貴門第,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沈德符搖搖頭,道:「不是。」
傅春道:「不是什麼?」沈德符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可還記得我昨晚跟你提起過的雪素?」傅春道:「當然記得。你青梅竹馬的玩伴,多年來念念不忘的心上人。」沈德符道:「不知怎麼,我適才第一眼見到素素姑娘時,忽然想起了雪素。」
傅春道:「素素長得像你那位雪素?」沈德符道:「模樣自然是不像的,雪素哪有她這般美貌?但我總覺得她身上有什麼地方跟雪素很像。」
傅春扯住他手臂,正色道:「唯一共同的地方就是名字中有個『素』字!小沈,你和雪素分開時,都還只是十歲出頭的小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你也該放下了,是朋友我才先警告你,你可千萬不要先入為主地將素素當成雪素。」
沈德符輕歎一聲,心中暗暗禱告道:「雪素,分別這麼多年,希望你一切安好,願家父和尊母在天之靈都保佑你。」
驀然間記起一件事來──當年他最後一次見到雪素母親潤娘時,曾見到她懷中掉出過一塊象牙腰牌,跟適才錦衣衛千戶王名世從刺客身上搜出的一模一樣。當然,東廠錦衣衛腰牌除了編號、刻字外,外形、大小都是相同的,可潤娘明明是個走江湖賣藝的貧苦婦人,甚至不得不依附於沈家才在京師勉強有安身之地,又從哪裡得到的錦衣衛牙牌呢?
他當時年紀還小,注意力完全在捨不得母親離開的雪素身上,根本沒有留心其他事情,但此刻回憶起來,竟是對那塊錦衣衛牙牌印象出奇的深刻!
越想越是心驚,暗道:「莫非潤娘明裡是江湖藝人,實際的身分卻是東廠或是錦衣衛的暗探,她當年莫名其妙的失蹤也跟她的真實身分有關?母親趕走雪素時曾經說過是潤娘害死了父親,當初我以為只是母親的氣話,既然潤娘身分可疑,莫非父親之死亦另有隱情?今日馮世伯暗示我不要太在意功名、歸隱讀書也是美事,是不是也跟這件事有關?」
心中波濤洶湧,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身旁的傅春都察覺到了,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麼?」
沈德符暗道:「此事干係太大,告訴小傅只會害他。」強定心神,道,「沒事,就是有些氣喘。」送齊景雲、薛素素二女回去勾欄胡同的家中,這才回來藤花別館。
剛到胡同口,黑暗中猛地竄出一人來,將二人嚇了一跳。那人叫嚷道:「沈公子,你可算回來了!教我好等。」
定睛一看,卻是駙馬都尉冉興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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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自立國以來,便規定公主只能下嫁平民百姓,以此來防止外戚干政。冉興讓本是河北的一名普通農民,四年前幸運地被選為壽寧公主的駙馬。壽寧公主名朱軒媁,是當今皇帝第七女,生母更是因國本之爭鬧得朝野無人不知的鄭貴妃,那位傳聞中要取代太子朱常洛儲君地位的福王朱常洵就是她的親弟弟。因為寵愛鄭貴妃,萬曆也格外疼愛壽寧公主,命其每五日都來上朝,恩賜遠勝過其他女兒。冉興讓雖出身貧苦,卻生得高大健壯,相貌堂堂,加上為人淳樸憨厚,很得公主喜歡。儘管兩口子地位懸殊,倒也能恩愛相處。
然而不幸的是,即使貴為金枝玉葉,個人生活也不能隨心所欲。祖宗家法規定,駙馬「嫁」到公主府,不能與公主同吃同住,而是另屋安置。駙馬若要與公主同寢,須得有公主宣召。而公主宣召駙馬也不能想什麼時候見就什麼時候見,還有時間限制。一般說來,公主宣召駙馬入內,應在傍晚「三哺」時分,天亮之前必須把駙馬打發走。否則,公主、駙馬就是有違禮教,有荒淫之舉。也就是說,大明的公主和駙馬實際上只能做「夜裡夫妻」,僅是性媾關係。
不僅如此,公主如果想宣召駙馬入內共度良宵,還得事先給府吏、太監、保母一些錢財,不然他們就會處處刁難,找出各種藉口,使公主難遂心願。如勸諫公主「應節慾自愛,不可縱慾過度」等,這些話就如軟刀子一般,令臉皮薄的公主不戰自潰。尤其是公主府的保母,最為刁鑽古怪。按照皇室慣例,公主下嫁,會選取一名可靠穩妥的宮女作為保母,隨同公主出居公主府中,掌管公主房中之事。保母都是沒有嫁過人而老宮女,心理上有各種畸形的怪僻,往往見不得旁人恩愛,千方百計地要阻撓。譬如壽寧公主保母名梁盈女,曾經在翊坤宮侍奉過鄭貴妃,仗著是鄭貴妃心腹,不僅視駙馬冉興讓為奴僕,千方百計地刁難,就連最得皇帝寵幸的壽寧公主的一舉一動也都要受她牽制。
冉興讓的別室位於堂子胡同,距離藤花別館不遠。這位性情憨厚的駙馬鬱悶之餘,常常坐在大門口的臺階上發呆。被路過的沈德符看見過幾次,覺得這駙馬傻氣得可愛,遂邀請他來藤花別館飲茶喝酒,由此結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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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德符乍然見到冉興讓,先是嚇了一跳,隨即省悟過來,問道:「是公主要召見你麼?」
一聽到「公主」二字,冉興讓明顯興奮起來,搓著雙手,道:「是。公主派人來傳話,說梁媽媽的老相好忽然從外地回來了,梁媽媽心情大好,准許這個月我多見公主幾次。不過……不過我這個月的例銀已經用完……」
傅春聽說駙馬是來借錢,好在進公主府時打點有意阻撓的人,忙從身上摸出錢袋,數也不數,將袋子塞在冉興讓手中,又問道:「小沈,你身上有多少?全拿出來。」
沈德符道:「都到家門口了,何須這麼麻煩?」打門進去,命老僕取了一封五十兩銀子交給冉興讓,又道,「下次再來,如若我不在,駙馬直接向老僕索要便可。」
冉興讓千恩萬謝,道:「等下個月我領了俸祿,一定歸還二位。」
魚寶寶聞聲出房,問明究竟,忍不住笑道:「還是算了吧。駙馬那點俸祿,還不夠被公主府的下人們打秋風,回頭我替你還給小沈。快去吧,春宵一夜值千金呢!」冉興讓遂紅著臉辭去。
傅春忍不住感歎道:「誰能想得到,鄭貴妃仗著聖上寵愛,呼風喚雨,將大明天下攪得不得安寧。而她自己的親生女兒連見丈夫一面都如此困難。」
沈德符道:「這是祖宗家法使然,任誰也難以改變。話說回來,祖宗家法也不是全無是處,如果沒有祖制擺在那裡,怕是聖上早就立福王為太子了。」傅春道:「說得極是。累了,去睡吧。」
魚寶寶道:「哎,你們兩個去哪裡了?怎麼渾身的脂粉味?」傅春道:「脂粉味,哪裡有?倒是寶寶你身上……」一邊笑著,一邊湊了過去。
魚寶寶慌忙躲開,斥道:「小傅如此不正經,回頭我可要告訴齊景雲去。」傅春笑道:「我們同是男子,互相開個玩笑,有什麼正經不正經的,你可別想找藉口去接近景雲。」
魚寶寶嗤笑一聲,道:「只有你才拿你的景雲當寶貝。」自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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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傅二人往北而來,一刻工夫便走到了薛素素家。
婢女豆娘來開了門,她認得傅春,忙告道:「兩位小娘正在書房寫字畫畫呢。」領著二人進來四合院,到書房外叫了一聲。
齊景雲聞聲迎出來,歡喜道:「我料不到傅郎今晚還會來。」傅春笑道:「今日來有正事要辦,我和沈公子是來找素素的。」齊景雲也不多問,只望了沈德符一眼,便領著二人進來書房。
書房內燈燭通明,薛素素正伏案揮筆,頭也不抬地道:「請二位公子稍等一會兒,等我畫完這幅蘭花。」
齊景雲便請傅春和沈德符隨意坐下,自己親自到廚下烹茶。
薛素素的書房名為脂硯齋,布置得甚為雅致。書案、方桌、座椅等家具均是時下最流行的花梨木,窮盡機巧,極其考究,一望便是姑蘇名匠製作。盆景、畫屏等裝飾器物擺放隨意,卻不凌亂。
北牆正中掛著一幅絹本仕女畫像,高一尺七寸二分,闊七寸二分,畫欄邊石竹下有勾葉蘭,題字曰「玉簫堪弄處,人在鳳凰樓」,學筆弄墨,無不臻妙,小楷有《黃庭》之氣韻。款題「薛氏素君戲筆」,下鈐「第五之名」兩白文方印。原來是薛素素的自寫像。
沈德符心道:「這薛素素當真是全才,非但能在舞臺上扮演武藝高超的武旦,還能寫字作畫,下筆迅掃,出手不俗,意態入神。我居然還一度將她想像成雪素。雪素不過是貧苦賣藝女的女兒,既沒有她的絕色容貌,亦不能有她這份驚世才氣。」
沈德符正凝望畫像出神,忽聽得薛素素叫道:「傅公子、沈公子,請移步一觀。」卻是叫二人過去觀賞她的新作。
那是一幅素色墨蘭,逸筆草草,以少少許勝多多許。精工秀麗,落筆不凡,無一點媚俗氣。
傅春笑道:「不錯呀,湘畹一朵,寄韻寫懷,頗展騷人幽抱。素素筆法越來越老道,堪比金陵馬湘蘭了。」薛素素笑道:「公子這話可只能限於在脂硯齋裡說,千萬別讓外人聽見了笑話。」
沈德符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桌案上的硯臺上。那方青硯一望便是珍品,寬一寸五分許,高一寸九分許,小才盈握。質地細膩,如肉之脂,微有胭脂暈及魚腦紋,黯然有光。硯四周鐫刻有「柳枝舊脂猶存」字樣。
薛素素見他雙眼片刻不離硯臺,便笑道:「這是一位朋友送的脂硯,此書房亦得名於此。沈公子出身名門,想來也是行家,不妨品評一下這方脂硯。」
沈德符道:「不敢。」上前取過硯臺,仔細撫摩,道,「這硯上的胭脂純出自天然,難得之極。雕工精細,順理成章,該是姑蘇名匠吳萬有的傑作。」
又將硯臺高高舉起,卻見硯臺底部刻有一首草書五絕──「調研浮清影,咀毫玉露滋。芳心在一點,余潤拂蘭芝」,落款「素卿脂硯」。
沈德符驚道:「這……這是王稚登的手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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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稚登字百穀,是當世有名的風流才子,少有文名,善書法,四歲能屬對,六歲善書擘窠大字,十歲能作詩,長而駿發有盛名,曾拜名重當時的吳郡才子文徵明為師。嘉靖末年入太學,因寫「色借相君袍上紫,香分太極殿中煙」的牡丹詩名揚京師。萬曆時曾召修國史。萬曆十四年與屠隆、汪道昆、王世貞等組織「南屏社」,廣交朋友,人稱「俠士」。其人雖在山野,卻是能詩善書,真草隸篆皆能,聲華顯赫,時人均以得到片縑尺素為勝事。
難怪沈德符驚訝,王稚登曾與他父親沈自邠一道修史,沈自邠對其文采風流讚不絕口。沈德符久聞王稚登大名,卻一直無緣得見,想不到今日意外在薛素素處看到其五絕草書,恣意汪洋,果是大家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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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素素抱過一具珊瑚紅漆盒子,笑道:「沈公子果然好眼力。不錯,這硯是吳萬有所製,硯背草書是王百穀親題。」
翻過盒子,果見盒底有小楷書款「萬曆癸酉姑蘇吳萬有造」。打開盒子,盒蓋內刻有細暗花紋的薛素素像,憑闌立帷前,筆極纖雅。右上篆「紅顏素心」四字,左下「杜陵內史」小方印,竟是仇英之女仇珠所畫。這珊瑚盒子和硯臺薈萃三位名師巧匠手筆,本身就是貴重之極的寶物。
沈德符一邊品味筆法,一邊暗道:「連王稚登這樣名傾朝野的大名士都要送脂硯向素素示好,可見跟她相交的男子身分地位都是如何的非同小可。我雖微有薄名,終究只是仰仗祖父之靈,一介布衣,怕是無論難入她的法眼了。」
心中頗有自怨自艾之意,忽舉眉揚目,卻見薛素素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眼波朦朧,看起來頗有些脈脈含情的意味,先是一愣,隨即心口一熱,登時有些意亂神迷起來。
正好齊景雲捧茶進來,沈德符忙放下脂硯,走過來坐下,假意品茶。胸口卻「怦怦」直跳,眼角餘光不由自主地薛素素瞟去。她卻甚是平靜,將畫作略作收拾,便過去一起坐下品茶。
齊景雲問道:「二位公子還沒用過晚飯吧?我和素素也還沒吃,正好讓豆娘多準備一些酒菜,大夥一起吃也熱鬧些。」
薛素素笑道:「來得早不如趕得巧。正好昨日有朋友從蘇州來,捎帶了幾罈三白酒,我還沒有來得及啟封呢。」
傅春大喜道:「好極了!當今風尚雖然流行婺州金華,但其實姑蘇三白比婺州金華要好。金華味甘而滯舌,少許尚可,多飲則拖遝不可耐。三白則清亮怡人,喝上一整罈都沒事。」
齊景雲抿嘴笑道:「傅郎又在胡吹了,怕是半罈酒下去就倒了,還一罈酒呢!」薛素素打趣道:「你還不知道傅公子麼?他酒量雖然一般,卻是飲不醉兩下情牽,喚不醒一點心迷。」
傅春笑道:「世事有千變,人生無百年。難忘是花下,何物勝樽前。更何況是姑蘇三白這等天下名酒!咱們今晚就來個一醉方休。」
這一晚,星河明澹,月色如銀,是沈德符一生中極其難忘的一夜。但事實上,他根本記不大清楚這夜做了些什麼,向來不大飲酒的他居然飲得大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離開了脂硯齋書房,又是如何睡在了薛素素閨房的繡床上。
香來深淺,明月窺窗。花開花落盡,柳飛柳無言。故人不見,好夢驚迴。一半為春愁,一半為花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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