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情咒 精彩試閱(2)蜃景血光
東方版魔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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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並不大,然而卻帶著莫名的畏懼,如同有神奇魔力一般穿透了全場。最先聽見這兩個字的馬賊主動停止了圍攻,隨即連環感應潮水般地覆蓋了每一個馬賊,喊殺聲、金刃交接聲驟然歇止,眾人停止廝殺,掉轉頭去,默默望著勒馬巍然屹立的游龍。
古老的大漠有一句諺語:「花什麼時候開是有季節的,馬賊什麼時候到卻沒人知道。」
陽春三月,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大地一片生機,正是花開的季節。
敦煌的春天雖然姍姍來遲,可它終於還是來了——胡楊樹一片蔥綠,紅柳、毛條、花棒等灌木都發出了新芽。牛毛草、甘草、苦參、小苦豆子等雜草滋滋冒出地面,綻放出各色繽紛小花。斑斑春色,空瀠清新。
蟄伏了一個冬天的人們蠢蠢欲動,爭相走出家門飽覽春光。滯留在玉門關【注1】的西域商人也開始收拾行囊,預備動身啟程。對他們而言,這裏才是漫漫長路的起點,他們將花費將近一個月的時光穿越浩翰的戈壁和沙漠,回去各自的國家。一多半的商人將中原販來的貨物轉手賣掉後,還要趕在入秋之前再次組織商隊運送各種西域特產返回中原,以攫取最大最多的利益。這些人一年中的絕大部分光陰都消耗在了貫穿中原、西域和中亞的絲綢之路上,對他們而言,時間就是金錢,總是格外寶貴,因而當看到冰雪消融、春光乍現後,他們便迫不及待地上路了。
玉門關是中原西邊門戶,傳說置關修建城牆時曾挖出一塊巨大的美玉,人們將它鑲嵌在城樓上,用玉石的光芒來指引過往商隊,由此而得名。這裏是通往西域、西亞以及歐洲各國的必經關隘,中原的絲綢、漆器、紙張等物產源源不斷由此輸向西方,而西域諸國的良馬、駱駝、葡萄、瓜果等也經此關傳入中原,所謂「馳命走驛,不絕于時月,商旅販客,日款於塞下」即形容玉門關的繁忙景象。
所有進出關口者都需要先交換過所,才能取得通行資格。從一大清早起,商隊仿佛從地底湧出的泉水,一窩蜂地湧上大街,玉門關排起了長龍。馱著貨物趕往西城門的牲口絡繹不絕,駝鈴悠悠,人喊馬嘶,將關內的大小道路擁堵得水泄不通。
甘奇所率領的樓蘭商隊出發得早,排在了第三位。尤其幸運的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些行商打扮的人並不是真正的商人,而是前去大漠尋訪寶藏的尋寶人。因為春天凍土化開,風沙最大,沙漠風暴往往能將流沙湮沒的古城吹出來。這些人沒有貨物,事先又申請好了過所,很快就通過了檢查。
而第二位的墨山國商人穆塔這次所攜帶的貨物也不多,只有幾箱珠寶首飾和二十余匹馬的絲綢、漆器。全副武裝的中原兵士正將貨包中的絲綢粗暴地扯出來,一匹一匹地來回翻動檢查。甘奇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穆塔臉上的橫肉不停地抽動——他是在心疼啊,那些可都是中原最上等的絲綢,一旦運到西方,價值堪比黃金。中原兵士行徑如此野蠻,糟蹋貨物不說,萬一對絲綢有所損傷,可就大大降低了價值。
可穆塔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不敢提出一句抗議,不敢有絲毫異動。這又有什麼法子呢?商人們都知道,進玉門關易,出玉門關難呐。況且中原兵士的粗魯驗貨並非針對穆塔一個人,所有出關的人,行商也好,僧侶也好,都會受到如此待遇,僅僅因為中原是絲綢生產大國,素來視養蠶植桑為生財之道,千方百計地阻止絲綢秘技外傳,嚴防蠶種被帶離中原,凡出關人員、貨物均要接受嚴格搜查,歷代朝廷均是如此,早已成為慣例。
等了大半個時辰,中原兵士終於檢查完了貨包。穆塔如蒙大赦,慌忙指揮十余名奴僕將絲綢重新裝好。甘奇見穆塔已經被放行,忙回頭叮囑自己的商隊小心跟上,忽聽見有人操著大聲抗辯,再扭轉頭時,平地忽起風雲——穆塔被幾名中原兵士抓住手臂,不由分說地強按在地上跪下。一名虎背熊腰的兵士拔出腰刀,站在他身後稍微舉手一揮,便將頭顱輕而易舉地斬了下來。
熙攘的關隘頓時安靜了下來,就連适才騷動不止的黑馬也停止打噴兒。
穆塔的斷頸處噴出一道強勁的血水,往前斜射出去。抓住他的兵士鬆開手,沒了頭的身軀往前僕倒在地,在血泊中扭動了幾下,這才斷氣死去。圓滾滾的腦袋則飛了出去,落到地上滾出一截,正好停在樓蘭的駝隊前。
商隊前面有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護衛,蒼白而瘦弱,文靜得有些女人氣,名叫昌邁,見到穆塔面孔雖扭曲變形,然須髯盡張,驚恐憤怒之色栩栩如生,尤其那雙睜得滾圓的翻白的眼睛正瞪視著他,情狀極是瘮人,一時駭異得呆了,陡然驚叫一聲,轉身就跑,卻被護衛首領未翔一把抓住手臂。
未翔二十七、八歲年紀,被太陽曬黑的額頭發出暗色的光,濃眉間有兩道如同刀子刻上去的豎紋,留著鬍鬚,眼窩深陷,總是像根木頭般面無表情。昌邁對他甚是畏懼,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殺……殺人了……」未翔低聲道:「我們都看到了,邊關常有這樣的事發生,你轉頭別看就是了。不過最好不要亂動,以免惹人起疑,又給商隊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昌邁呆了一呆,道:「你……你這是在指責我麼?你怎敢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心頭忿憤,想掙脫掌握,只是未翔身材健壯威猛,手勁奇大,一隻手仿若鐵箍般鎖緊臂膀,動彈不了分毫。
昌邁的軍師無價慌忙從後面擠過來,怒道:「未翔大膽,還不趕快放手!你敢這樣對待昌邁王子,是何居心?」未翔便松了手,肅色道:「未翔魯莽,還請王子恕罪。不過我們當初可是早說好了的,王子這次微服來中原,一切要聽我號令,是也不是?」
西域既不似中原那般等級制度森嚴,武士和軍人地位也高。昌邁不敢多說,只低聲應道:「是。」未翔重重望了一眼無價,這才道:「之前王子擅自離隊……」
商隊首領甘奇驀然回過頭來,壓低聲音嚷道:「你們快別說了,正主兒出現了!」
只見玉門關守將韓牧全身鎧甲,陰沉著臉,一步步走下城牆,環視全場一周,沉聲喝道:「誰再敢私帶蠶種出關,這就是下場。」刻意停頓了一會兒,這才揮手命兵士將無頭屍首拖走,首級高掛在城牆上示眾。當然,穆塔的牲口、貨物,甚至包括多名奴僕,均被當場沒收,充作邊關軍餉。
一名兵士走過來,重重打量了甘奇一眼。他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心中本能一驚,以為有什麼不好的事將要發生,不料那兵士並未多理會他,只將手中槍矟用力紮入穆塔頭顱,如同獵獲的野兔一般挑在肩上,悠悠爬上城牆,將長槍從城門上方的跺口伸出去。這裏是進出關隘的最醒目的位置,首級懸掛在這裏示眾,可以起到最大的威懾效應。不想那下面湊巧站著一名年輕男子,正凝神往城洞中探望,穆塔首級斷頸處血跡未凝,幾點汙血滴下,徑直往他頭頂落去。
那男子甚是機敏,似是覺察到異樣,抬頭一看,「哎呀」驚叫一聲,閃身避開,只在毫釐之間,恰好讓開了血滴。
他名叫阿飛,身穿灰白的長袖短襟,外罩一件無領的翻毛裕袢,剛及膝蓋,腰間束著腰帶,肩上斜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麻布長褲紮在靴子中,衣束簡單而幹練。雖然是一副普通中原行商的打扮,其實並非中原人氏,而是來自西域樓蘭國,是商隊聘請的專職嚮導兼通譯,才剛剛二十歲出頭,身材瘦削強健,皮膚被日光曬得黝黑發亮,倒顯得他比實際年歲大了許多。
西域諸國均是綠洲城郭國家,普通百姓是沒有姓氏的,只有一個區別於他人的名字,唯有王族才擁有姓氏,譬如樓蘭王族姓羌,於闐王族姓尉遲,龜茲王族姓白,焉耆王族姓龍。如果平民實在想要一個姓氏,往往都是跟著本國國王姓,因而阿飛也有一個正式的名字——羌飛。
樓蘭的嚮導均是世襲,阿飛從孩提記事時起,便已經如成年男子一樣,在絲綢之路上奔波跋涉,不但像瞭解自己的手指般熟悉道路,還會講沿途各國的方言。到他十五歲時,父親因受傷癱瘓在床,他便理所當然地繼承了祖業,因而他年紀雖輕,卻是相當資深,在西域一帶富有盛名。
阿飛及時避讓開了血滴,仰頭注視著那顆面目猙獰的首級——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玉門關見到這種場面,不用多問,對方一定是意圖攜帶蠶種出關被中原兵士發現後才當場處死,雖然並不如何同情那唯利是圖的商人,但還是暗自覺得僅僅因私帶蠶種便被立即斬首的刑罰太過殘酷。他認得穆塔,其為人精明小氣,是有名的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常年來往于西域和中原,積累了不少財富,還與墨山王室結了親,將女兒嫁給了約藏王子為侍妾,甚得寵愛。想不到一個在墨山國也能呼風喚雨的有錢有勢的人物,居然為了幾粒小小的蠶種,被殺死在中原的邊關上。
阿飛默默想了一會兒,轉身挪到城門北邊,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城門旁的一張畫有人像的告示上。他雖不識漢字,卻也曾在客棧聽人議論過,大概知道告示內容是懸重賞緝拿追捕畫像中的年青男子。那男子頭上挽髻,相貌平常,看起來還有幾分落拓愁苦之色,很像是中原酒肆中常見的鬱鬱不得志的白面書生,卻不知道他究竟有何出奇之處,項上人頭居然能值千金。
納罕之際,不免愈發想知道那男子犯下了什麼了不得的滔天大罪,轉頭見到那時常在客棧外擺攤算卦的道士笑笑生正慵懶地倚坐在城牆根下,心念一動,忙過去招呼道:「笑先生好。我是樓蘭嚮導阿飛,我們在玉門客棧見過的,先生可還記得小子?」
笑笑生約摸四十來歲年紀,鬚髮灰白,臉又瘦又長,下唇有些外凸下垂,顯得下巴格外長,穿著一身土灰色的粗布道袍,滿是污漬,髒兮兮的已看不出本來顏色,邋遢中透出一股窮酸落魄之氣。他正忙著捉取袍子上的蝨子,頭也不抬地問道:「你是想問那告示上被通緝的男子姓甚名誰、到底犯了什麼罪,對麼?」阿飛笑道:「是啊,笑先生還真能未卜先知呢。」
笑笑生性情詼諧,走南闖北多了,見聞極為廣博,許多人愛找他打趣,聽他說些奇聞軼事,不過他卻是出名的算卦不靈驗。阿飛雖然只是隨口一答,卻著實帶著幾分挪揄的語氣,任誰都能聽出來。笑笑生脾氣倒好,居然嘻嘻笑道:「那還用說,先生我精通術數,洞悉天機,未卜先知不過是小菜一碟。」
阿飛是個爽直性子,見對方順勢爬杆誇起口來,實在是很有些大言不慚,忍不住笑出聲來。立時又覺得不妥,未免太不尊重老人家,忙強斂笑容,問道:「笑先生,那告示中的男子到底犯了什麼罪?」
笑笑生伸出一隻手,將捉到的蝨子舉到眼前,仔細打量過後,鄭重將其捏死,這才慢吞吞地道:「告訴你也無妨,那人名叫蕭揚,是個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殺人放火,姦淫擄掠,什麼壞事都做過。」
阿飛聞言倒也不吃驚,只是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失望,心道:「這倒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笑笑生依舊一副懶洋洋的神態,漫不經心地道:「你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沒用,就算你當面遇到他,也未必有本事能抓住他去領這千金之賞。」阿飛奇道:「這麼說,這位蕭揚本領十分高強了?」他自詡武藝不弱,膽子又大,就連樓蘭第一勇士也誇過他天生良質,忽聽見笑笑生聲稱他沒本事抓住蕭揚,心中著實有幾分不服氣。
笑笑生道:「那是當然,若不是非凡出眾的英雄人物,腦袋怎麼可能值那麼多錢?你以為是跟适才被殺的商人一樣麼?」言語中竟對那江洋大盜蕭揚很有幾分佩服之意。
阿飛搖頭道:「笑先生這話可不對。蕭揚既是個大壞蛋,就不能再被稱為英雄。我們西域也有千金之賞,商人們約定聯合出錢購買馬賊首領赤木詹的人頭,難道赤木詹就是英雄麼?他不過是個喪心病狂的馬賊,殺人越貨,專門打劫大漠中的商旅。」一提到「赤木詹」的名字,他右手握拳,左手不由自主地去撫摸腰間的彎刀,聲調也陡然變得高亢急促起來。
笑笑生道:「咦,看你面相,額帶殺氣,馬賊一定害死過你的家人……是你的父親,對不對?」阿飛道:「家父確實被馬賊所傷,不過只是癱瘓在床,還沒有過世。」
笑笑生頗為尷尬,輕輕哼了一聲,便又埋頭專心去捉蝨子。
阿飛卻沒有就此打住話題,肅色道:「說到英雄人物,只有游龍才能真正當得起『英雄』二字。」
笑笑生道:「游龍?」阿飛道:「不錯,游龍。」他露出了又驕傲又自豪的表情,那神氣仿若游龍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容不得絲毫褻瀆,這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真心的崇拜。
笑笑生道:「游龍是誰?」
阿飛見對方居然沒有聽說過游龍的鼎鼎大名,不免十分驚奇,轉念想到笑笑生也許從沒有踏出過中原,而游龍則是揚名於西域大漠,便耐心解釋道:「游龍是絲路商隊的保護神,專門在大漠中追殺馬賊。」
笑笑生道:「馬賊是商隊大敵不錯,可聽說他們數目不少,僅出沒在白龍堆沙漠一帶的就有數百人之多,游龍不過孤身一人,如何能以一敵百?」阿飛傲然道:「游龍是昆侖山山神的兒子,身懷神力,非但武藝高強,而且刀槍不入。他用的兵刃割玉刀更是絕世神兵,削鐵如泥。馬賊見到他的臉就已失魂喪膽,人數再多,又怎能是他的對手?」(下週待續)
注釋
注1
玉門關:今甘肅敦煌。
注2
據《穆天子傳》(西晉由盜墓賊不准從戰國魏襄王墓中發掘出來的先秦古書,作者不詳)記載,此詩名《白雲謠》,是昆侖山大神西王母贈別來訪的周穆王姬滿(西周第五代君主)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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